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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朋友通信》项目组工作会议(下)

北京代表三:那么精神病学界将同性恋列为变态的标准是什么呢?

丛中:就是大多数人不是这样,只有少数人是这样,于是少数者就被
列为变态。

  疾病和心理健康的诊断标准,这种标准目前在社会学中很常用,
在精神学中也很常用。再者,目前精神病学仍然持生物医学的观点,
比如给精神病人用药,以检测其脑生态有何改变;在同性恋议题上,
有些人总希望是某种基因遗传或者生化遗传,包括在座的不少人士也
希望科学界能够拿出同性恋是先天基因导致的证据。

李玉玲:在这个问题上,二言曾经写过一些文章,指出同性恋病理化
的最初病人样本,就是来自精神病院的病人和到精神病科来求助的同
性恋者。奥地利精神病专家克拉夫特─埃宾就是通过这些样本来奠定
同性恋疾病说的理论基础。他不认为同性恋是一种道德败坏,而是一
种心理变态。

二言:关于同性恋是否违反道德,或者同性恋医学化和非医学化的探
讨,《朋友通信》和《桃红满天下》登载了很多这方面的信息,大家
可以参考。

童戈:有关“同性恋不是疾病”或者同性恋先天性的研究,中国目前
没有,但国际医学界已经有了。所以,精神卫生界的专家也罢,其它
领域的科学家也罢,不能因为你自己没有你能力去搞,或者自己没有
搞,就对人家的研究成果视而不见。比如,现在国际上已经有研究表
明,同性恋的形成具有先天性的因素,也可以是后天行为形成的,在
科学研究上,谁都不能包打天下,科学永远有不可知的领域,总是由
可知去探索不可知。

二言:记得张北川老师在《精神卫生通讯》上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
指出同性恋病理化的观点,本来就是从国外传进来的,本来就是件
“舶来品”,而不是中国学者自己根据自己的研究成果做出的。然而,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国际学界──包括社会学、人类学、心理
学和精神病学界在内──已经提供了相当多的科学证据,推翻了同性
恋病理化的观点,那么这些方面的研究值不值得我们借鉴呢?

丛中:中华医学会精神病学会要就诊断标准成立专门的工作组,其成
员包括来自各地的专家,由他们来讨论和决定是否应该就原有的诊断
标准进行修改,以及如何修改等。具体程序是:每人都去搜集病例,
也就是说,对同性恋来说,也把它当作病例来记录和录像。同性恋病
例的搜集由重庆医科大学的杜昌明教授来负责。假如在座的哪些人愿
意与他联系,那就会对整个工作组发生一定影响。当然,最后的决定
还需要经过集体讨论,而且成员们也清楚,同性恋的疾病归属如何是
个亟待解决的问题,现在国际医学界对此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而中
国的疾病诊断标准基本上是跟着国际走的。

  当然,还有一种思想需要提防,即“具有中国特色的疾病诊断标
准”,当然对于这种观点,我也有过一些讽刺,因为精神病作为疾病,
是无所谓“中国特色”的。(与会者表示赞同)然而,精神病学的确
有中国文化特有的内容,因为疾病有生物学原因,也可以有社会原因。

张北川:刚才大家的讨论都非常有启发意义。现在让我们转移一下话
题,请妇女专家热线的宋美娅女士发言。宋老师由于出差,不得不取
消了原定昨天的发言,现在我们让她来谈一下。

宋美娅:我想谈的是同性恋者如何尊重异性配偶的问题。我于去年7
月在妇女专家热线值班时,接到一位女军人的电话。她说自己结婚半
年以来,丈夫连碰都没有碰她一下,而且经常夜出,周末也不回家。
她刚开始以为丈夫有外遇,于是对她进行跟踪,结果发现他和一些男
孩子见面,有时甚至领一些男孩回家。我从这番谈话中推断出她的丈
夫是名同性恋者。当我告诉她这个时,她非常震惊,但后来的跟踪也
使她证实了这一点。她问我怎么办,我说最好的办法是离婚,但这位
女军人将婚姻看得非常神圣,不愿意走这条路。然而,她丈夫却对他
多次进行殴打,还经常对她进行言语侮辱。她确实在愤怒中提出过离
婚要求,每当这时对方则又下跪又说好话,于是她又幻想对方会变好。
这位女军人不仅没有性生活,而且在家庭里没有受到任何尊重,现在
变得很自卑,除了向热线倾诉外,她无法对其他人说出内心的苦恼,
身心一直承受着极大压力。她曾经谈起,很多时候自己确实想去酒吧
和舞厅疯狂一把,但又做不出。

  我想通过这个事例来提出两个问题:第一,同性恋者的结婚是否
应该慎重结婚。如果他们结了婚,相应的社会工作者又该如何关心和
支持他们的配偶。第二,同性爱者应该有一定的道德规范,应该懂得
自律,比如在上述这个事件中,丈夫显然对妻子造成了虐待。

二言:我觉得宋老师提出的问题非常中肯。我们在讨论同性爱者如何
应付婚姻压力时,总是一味强调他们面临的困境,对他们表示同情,
却忽视了配偶那一方所面临的艰难与努力,对她们的处境了解和关心
太少。

北京代表三:我觉得同性恋者在结不结婚的问题上,应该自己拿定主
意。胳膊和腿长在自己身上,没人能够强迫你与异性结婚。

童戈:我想就这个问题谈一下自己的经历。今天大家坦诚相见,我也
不介意让大家了解一下我的个人生活,虽然我以前一直没有在公开场
合谈论过自己的家庭。

  我自结婚以来,一直忠实地履行着丈夫的职责,不管是生理上、
精神上还是经济上。然而,是不是与女性发生性关系后,一个人就不
是同性恋啦?这里我不想给自己贴什么标签,但我知道,当我走在马
路上,让我回头的总是那些漂亮的男子,而不是漂亮的女子。(在座
者鼓掌)

  我和太太是有性生活的,这个我自己也走过一段从被动到主动的
路,现在我们也有了长大成人的孩子,我一直对自己的家庭负着坚定
的责任。

  在现在这个时代,有人可以批判我不道德、虚伪,但在我们那个
时代,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而我所需的是另外一种勇气。作为社
会的成员之一,我必须做一个优秀的丈夫,成为一个优秀的父亲。从
这两点来说,我都已经做到了,因此我拒绝任何人批判我。

  我一直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那就是:如果有一天,我太太知道
了我的同性恋身份而提出离婚,我将不会对她有任何指责,我将承担
一切后果。

我跟太太已经同甘共苦了二十年,我的事业的成功离不开她的帮
助,而她对我也有一定的依赖,这时候如果我提出离婚,你认为这是
道德还是不道德?

  在我的同性伴侣中,有钟爱我的人,也有我爱的人,但不能因为
我没有能力去全力承受这些爱而对我加以批判。(与会者鼓掌)

辽宁代表:作为一名处于异性恋婚姻中的女同性爱者,我非常理解童
戈先生的这番心情。第四期《朋友通信》中《随遇而安》的那篇文章
就是我写的,我在这方面的感受非常深。

  与我结婚的丈夫,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现在我仍然这么看他。
不管遇到多好的女性,我都不会抛弃他。我们在家庭生活的其它方面
都非常和谐,但在性生活方面,我面临着巨大障碍,所以我尽了非常
大的努力,可以说是努力忍受。如果我结婚的年代是今天这个时代,
我肯定不会选择结婚,我决不会去伤害一个异性恋者。但在我们那个
时代,情况却不同,你根本没有不选择结婚的权利。我结婚的时候,
还没有听说过同性恋的概念,只是觉得自己喜欢女性。结婚后,我对
性事非常厌烦,觉得这是个非常令我头疼的事。但我的丈夫非常体贴,
他从来不强迫我,而我也非常赞赏他的为人,所以我就想,我不能光
为自己着想,我也应该照顾到他的需要。经过几年的尝试,我觉得自
己还可以承受性生活,我觉得这是一种责任。人不能活得太自私,不
能光考虑到自己。

童戈:我认为,牺牲自己,牺牲自由,去承担责任,是最高尚的。
(与会者鼓掌)

辽宁代表:当我的丈夫发现我喜欢女性时,他问我如何看待我们的家
庭问题,我说:“差不多就行了。”我现在已经和一位女性伴侣维持
了八年的关系,当然,我一直尽最大努力去维持和我丈夫的关系,而
他对我和我的女伴也非常理解,比如我这回来开会,我丈夫就对我说:
“我不担心你在会遇到什么人,会有什么样的机会,我唯一担心的是
怕你得艾滋病。”(与会者笑)

张北川:我与一对夫妇保持着联系。丈夫从同性爱渠道得知《朋友通
信》,阅读后和妻子谈了自己的同性爱倾向,于是这对夫妇就进入了
一个有趣的对抗。每当《朋友通信》快要出版时,丈夫就变得很焦躁
不安,经常来电询问什么时候能收到。通常他刚来电,他妻子就打来
电话。一收到《朋友通信》,他就开始阅读,开始变得兴奋异常,而
这时候,他妻子就变得紧张万分。出于这种情况,我就不再给他们寄
《朋友通信》了。(与会者笑)

  还有一个丈夫反映,他妻子是同性爱,他怎么打她都没有用,经
常他打着打着,她就跑出去不回来。他问我怎么办,我说离婚大概是
唯一的出路。

北京代表四:有人可以指责同性恋者结婚是不道德的,但你有没有想
到,他所处的环境究竟允不允许他不结婚?如果他不结婚,他所处的
事业和所在的家庭都将使他无法生存,当他又无力改变他周围的人际
关系和生存条件的时候,他能怎么办?你当然可以谈论选择,但如果
选择了结婚,那就需要牺牲自己的自由,牺牲快乐。你这时候的决定,
是取决于你的幸福,还是取决于你的责任?

  刚才大家提到了许多事例。我觉得作为个案来讲,这些人确实值
得同情,值得我们去为他掉眼泪,但这些个案是否代表着整个人群?
我觉得不是。我们在北京同志热线工作时,这里刚接起电话,电话那
边的人就开始嚎啕大哭,因为这是第一次他与一个与他同类的人说话,
他的那种感情的爆发只能通过哭泣来表达。

  我说这些话只想说明:我们不能以某些个案来以偏盖全。很多时
候,我们感到自己很无能,很无奈,因为我们不可能为所有那些需要
帮助的人提供帮助,而这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责任所在。所以我认为,
我们不能在某些问题上转来转去,比如说他是否应该结婚,他这样做
是否道德,等等。我觉得这不是他个人选择的问题。每个人都需要快
乐,但问题在于:每个人都快乐吗?

  所以在这些问题上,我们应该从大方面去考虑。比如说张(北川)
老师,你不应该你的观点、你的思维方式去要求所有的人都按你的要
求去做。我们没必要相互指责谁道德,谁不道德,因为没人愿意去做
一些丧尽天良的事。如果有选择的话,谁愿意去做那些既伤害自己又
伤害别人的事情呢?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理解是最重要的。
(与会者鼓掌)。

荣维毅:我觉得刚才大家的发言中,谁也没有说同性恋者结婚是不道
德的。刚才童戈先生和辽宁代表的个人经历表明,他们是非常优秀、
非常负责任的同性爱者,但也有一些不负责任的人,而对于这些人,
我们应该警惕他们或者帮助他们,以改变他们不负责任的行为,我觉
得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魏宏岭:我来说几句。我觉得大家能够在这个会议上交流,相互了解
对方的观点,这是非常有益的。我觉得有几点可以供大家参考一下。
首先,考虑问题时应该拓展思路,目前国际上有一些有关家庭的新型
观点,现代家庭的结构和功用与以前相比,已经起了一定的变化,我
们是否应该审视一下其中变化的理由和效用,来看看是否有值得借鉴
的地方,是否个人幸福一定需要在传统型的一夫一妻制的家庭里获得?

  另外一点是,我们不要将科学看得过于高尚。人心是可以打动的。
很多代表强调科学界的重要性,强调科学界投票可以改善同性恋者的
命运,但如何改变科学界对于同性恋的看法,其中大有文章可做。比
如我们可以据理力争,要求科学界审视同性恋医学化的证据,可以举
出同性恋非医学化的科学证据。但我们也可以邀请科学界人士来参加
我们今天这样的会议,或者邀请他去某个胜景来参加这样的会议,这
其实也会起一定的说服作用。你要求异性恋学者投票赞同同性恋,他
就需要对原有的价值观念做出一种否定,而这种否定是要付出一定代
价的,所以做出决定的人肯定想得到回报,那么如何给予他们回报呢?
这是个很切实的问题。(与会者鼓掌)

张北川:现在让我代表一位没能出席今天会议的代表发一下言。香港
政府艾滋病顾问局的杜聪先生昨天晚上必须离京,但给我留下了以下
这封信:

    我感到很遗憾今天晚上就要离开北京。事先不知道还有
  第三天的会议。如果合适的话,希望能把以下的看法在会上
  提出,以供大家参考。

    最近几年,在国内不少地方出现了直接或间接为msm
  (男男性接触者)提供可以发生性接触的场所,直接的如按
  摩院和游牧式的提供性服务的地方,间接的如msm常去的
  桑拿和澡堂等。

    在间接的场所进行艾滋教育工作,目前还比较困难,如
  桑拿老板既不会承认也不会说那里有性交易的存在,但在直
  接的场所做工作是可能的。我们的一些朋友其实就在其中做
  过一些工作,如在同性恋酒吧分发安全套,在msm提供性
  服务的场所,让服务员去分发有关安全性行为的资料和用品,
  但缺点在于没有固定的、长期的方向,服务员往往也没有资
  格进行这方面的教育。此外,还需要得到msm本人的支持。

    虽然有困难,但我觉得还是可行的。我们可以设立一个
  针对为msm提供性服务的人的项目,让他们了解安全性行
  为的重要性和方法,免费为他们提供安全套,定期协助他们
  做性病及艾滋病检测。这些工作过去有人做,但没有系统,
  也没有经费。如果能够取得这些场所的老板和顾客的协助,
  那么工作也能够开展。

  杜聪先生是一位来自香港的热心人士,但他的这番看法和建议,
却是在为内地的同性恋者着想。我现在把这封信念给大家听,是希望
让大家了解一下,关心我们这项工作的,并不仅是内地同性爱社区的
人士和有关机构。

二言:刚才杜聪先生提出的看法,说明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在同性
爱人群中开展安全性行为教育,必须将有关信息落实到同性爱者本人。
现在我国的媒体上已经刊登了不少有关艾滋病的信息,比如《广州日
报》和《北京青年报》登出了有关安全性行为的报导,并配以大幅照
片,但如何将这些信息传播到同性爱者个人,这里就牵涉到两个问题。
一个是志愿者的人身安全,一个是如何动员同性爱人群中有影响的人
物,通过他们来传递信息。志愿者在开展工作中,总是提心吊胆,比
如来自大连的牧羊先生曾说,如果警察可以随意逮捕同性恋者,并处
以巨额罚款,那么还有谁敢在公共场合分发有关性安全的资料呢?刚
才发言的那位黑龙江先生曾试图在浴池里提供安全套,分发有关安全
性行为的图解资料,但险些被抓起来。如何保证志愿者的人身安全,
使他们能够放心大胆地开展工作,这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不知大家
对此有何看法?

牧羊:如果志愿者能够有一个正式证件,那么他们在分发材料时,就
会放心很多,麻烦也会少很多。比如这次开会,代表证上盖了中国性
病艾滋病防治协会的章,拿这个去开展工作,就很有效,可惜这个代
表证上面有日期规定。(与会者笑)能否给一个有效期长一点的证件,
这样的话,我们去分发资料时,遇到有人查问,还可以抵挡一下。我
们愿意去做健康宣传,但我们也需要人身保护啊!

二言:牧羊先生所说的是个名份问题。开展工作是实际,但必须有个
名头,这名头非常重要,因为它犹如一顶保护伞。

  今天的讨论非常热烈,大家提到了许多实际问题,如安全性教育、
同性爱人群的行为特征、同性爱者的婚姻、同性婚姻和同性爱病理化
与非病理化等。许多专家和代表从各自的生活、事业和学术背景出发,
亮明了自己的观点,也引起了一些非常有益的争论。更重要的是,通
过这次会议,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事走到了一起,这对于以后在
同性爱人群中开展艾滋病干预工作将起非常积极的作用。

  由于时间有限,我们将今天的讨论在此结束。有兴趣的代表,可
以在午餐上继续交流。我们也希望这次会议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好
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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