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白网-最新皇冠会员网址

同性恋非病理化的政治斗争

  1970年至1973年之间,同性恋运动和有组织的精神病专
业之间的战场前线是美国精神病学会。学会一直只在“变态”和“性
偏离”的名目下讨论同性恋,于是斗争的主题就瞄准了诊断标准。在
《疾病诊断和统计标准》的修订版里,是否应该保留同性恋,继续视
之为一种精神变态,还是应该对此做一番修正,或者将之全部删除?

  欧文·比伯在1970年美国精神病学会的年会上,曾经与同性
恋活动分子有过激烈对抗。学会年会的组织者为了以防类似的局面再
次出现,考虑安排专门的讨论,让同性恋者讲述自己的经历。1971
年5月,学会的年会设立了题为“非患者的同性恋者的生活方式”的
讨论会,首次允许同性恋者为自己说话。讨论会的参加者包括华盛顿
马太辛协会负责人弗兰克·凯美尼、旧金山个人权利协会的拉瑞·里
多约翰、比利蒂斯之女的创始人德尔·马丁、女同性恋活动家丽丽·
文森斯和明尼苏达大学学生会主席杰克·贝克。

  对于许多同性恋活动分子来说,以上走出的这一小步说明,试图
与专家达成妥协并非争取进步的最好方法,因为它可能只会取得适得
其反的效果。他们认为,应该重操故伎,象一年前那样靠打断会议来
引起注意。凯美尼自六十年代以来,一直是来自同性恋社区的对精神
病专业权威提出最激烈批判的人士,他认为公开场合的冲突和桌下的
谈判交易应该并重。作为一名科学家,他习惯于透过专业术语来审视
实验方法的有效性。专业训练使他能够指出“病态”、“疾病”和
“失常”等语汇缺乏严谨的科学性,对研究者选择的实验样本的质量
之低提出严厉批评。他总结道:“这一整套有关同性恋的‘病态理论’
毫不严谨,粗糙潦草,毫无系统,淫秽粗俗。简尔言之,是劣质科学。”
凯美尼要求精神病专家正视科学,虽然这一呼吁说服了一部分人,但
其他人仍然坚持传统看法。来自华盛顿州西雅图的伯纳德·j·派伯
博士说:“凯美尼博士的论调并不能消除他的自贱心理。”

  同性恋活动分子在各种渠道展开工作,凯美尼也参与了事先计划
好的搅乱会场秩序的活动。在5月3日的美国精神病学会的董事商议
会上,凯美尼夺过话筒,向代表们喊道:“精神病学是具体的敌人。
精神病学为了灭绝我们,发起了无情的战争。你们可以把我这番话当
作宣战。”他们冲进会议的展览厅,威胁有些展台如果不撤下有关治
疗同性恋的器械,他们事必将这些展台打个稀巴烂。这一切在当时闹
得不可开交,以至有些精神病专家惊恐得将同性恋活动分子比作纳粹。

  至1971年底,同性恋活动分子将他们的愤怒集中于一个要
求:同性恋必须被剔除出美国精神病学会的疾病分类。为下一次学会
准备的标语牌包括:“同性恋、骄傲与健康:同性恋社区说话了”,
这些呼吁希望能够赢得那些赞同在《疾病诊断与统计标准》中删除同
性恋的专家的支持。组织者之一芭芭拉·吉丁丝说:“我们有相亲相
爱的同性伴侣的照片……这种爱是光明正大的。”题为“精神病学:
朋友还是敌人”的研讨会使同性恋活动分子凯美尼和吉丁丝与来自精
神病学会的同情者罗伯特·赛登柏和贾德·马默有了交流。凯美尼缓
和了批评的语调,吉丁斯传达了那些不敢暴露身份的同性恋精神病专
家的个人证词,马默和赛登柏则要求同僚们放下架子:“许多保守的
精神病专家表现残酷,缺乏思考和人道精神……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耻
辱。”这是精神病专家第一次站在同性恋者的立场上,向本行业提出
公开批评。

  然而,最富有戏剧性的场面是“无名医生h”(约翰·弗莱)的
在研讨会上的出场,女同性恋活动家凯·拉胡森想出了这一招。“无
名医生h”头戴橡皮面具,穿着特大号的燕尾服来掩饰自己的真实身
材。通过可以扭曲嗓音的特制麦克风,他向坐在台下的500名同事
说:“我是名同性恋者,同时也是位精神病专家……对我造成的最大
伤害就是失去诚实。身处一个‘治病救人’的行业里,我们同性恋精
神病专家却不能保持诚实,这是多人令人难以置信!”听众大为惊愕,
许多人根本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同行中就有同性恋者,而根据这位无
名医生的所言,多年来在美国精神病学会内部一直存在着一个秘密的
同性恋人士的社会联络网,总共包括大概200名精神病专家,他们
戏称自己为“同性恋精神病学会”。

  修改《疾病诊断与统计标准》需要精神病学会董事的同意。
1972年的年会后不久,学会的术语委员会成员罗伯特·斯匹策与
同性恋社区取得了联系,社区人员的智慧和激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
象,他邀请纽约同性恋活动联盟的罗纳德·戈尔德组织一场讲话,让
学术委员会来听,他还同意在下一次精神病学会上主持另一场讨论,
致力于辩论同性恋是否应该被剔除出疾病分类。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负责评估精神病学术语的专家既不强烈地支
持修改,也不对此表示反对。他们中的极少数人接触过同性恋病人,
其他人则对此一无所知。查尔斯·西尔维斯坦是纽约同性恋咨询中心
“人之身份学院”的临床心理学家,他从有关同性恋的精神病学研究
中汲取积极营养,并融入大量支持同性恋者的专家的意见,为精神病
学会的委员会准备了一份声明。金赛博士的合作者之一瓦尔德尔·伯
梅罗也被招来帮忙。伯梅罗在发给术语委员会成员的公开信中指出:
“精神病学能够从自己的错误中得益,使自己能够自豪地进入本世纪
的最后四分之一的时光,我对此抱有巨大信心。”他同时指出,在过
去的25年内,精神病行业一直对金赛的研究结果视而不见,现在改
正错误虽然为时过晚,但总比不改要好。

  西尔维斯坦在讲话中,使用了最能够说服精神病专家的论调。他
采用精神病术语,既着重分析,又做到面面俱到,具有极强的职业色
彩。他没有着重表达对于精神病学迫害同性恋者的愤慨,而是竭力指
明继续将同性恋列为疾病所引起的错误性科学后果。他分析了大量研
究结果,表明一些名闻全国的精神病专家如何反对将同性恋列入《疾
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他将诸如比伯和索克里底斯之类专家的看法归
为“主观而缺乏证据的理论”,犹如“成人童话”。“在过去犯了错
误,这不是罪过,”他对委员会说,“但如果你现在仍然拒绝面对我
们送到你眼前的的唯一的客观证据,那么这就是对科学的嘲笑,而疾
病诊断体系应该基于科学之上。”

  这次会议取得了巨大成功。以往对同性恋问题没有明确表态的成
员纷纷表示赞同修改,反对者则马上成立了“反对将同性恋删除出
《疾病分类与统计手册》临时委员会”。1973年五月,当精神病
学会在檀香山召开年会时,针对同性恋引起了极为激烈的讨论,它成
为当时此行业最具争议性的议题,犹如一只“烫手山芋”。

  大约有1000名精神病专家出席了由斯匹策举办了阐述各方对
同性恋议题看法的会议。会场气氛极为紧张,讲话者呈现出两极分化。
比伯和索克里底斯坚持传统观点:同性恋是因为儿时父母培养不当引
起,是一种可以得到治疗的精神疾病。“将同性恋从疾病分类中剔除,
相当于美国精神病学会对其正常性的公开承认。”比伯警告说。将同
性恋视为正常,就意味着对那些陷入痛苦的病人撒手不管,这将与精
神病学长期以来坚持的人道主义精神相违背,将造成不可原谅的错误。
索克里底斯认为,异性恋行为和倾向是“人类的基本生物性功能,是
不会随着社会和政治运动而改变的”。贾德·马默是第一批坚决支持
将同性恋非病理化的著名精神分析专家。他重申越来越多的科学证据
表明,“正常的”同性恋者确实存在,并要求同僚们对之加以亲眼了
解。他指出:“如果你对于异性恋者的观感只是局限于诊所之内,那
么你也将认为异性恋是一种精神疾病。精神病家的职责在于愈合创伤,
 而不是担任社会道德的卫士。”

  罗纳德·戈尔德是出席1973年精神病学会年会的唯一一名同
性恋活动分子,他谈到自己从14岁起,就开始与精神病专家接触,
试图治疗自己的同性恋,他还进过著名的梅宁戈诊所,但这一切令他
身心受到极大伤害。他说:“我得出一个不可动摇的结论,有关同性
恋是一种病态的理论是一堆谎言……精神病学本应试图使人们恢复健
康,结果却是压制的基石,使人走向病态。”他同时提到,自从亮相
后,他的自疑和自厌情绪消失无影,现在他能够更愉快地生活和工作。
他不无讽刺地向全场的精神病专家发问道:“你是希望我保持象现在
这样的良好精神状态呢,还是想对我发起另一轮治疗?”

  最后,罗伯特·斯匹策为争论的两方提出了修改方案。他建议将
异性恋称为“最优”,将同性恋称为“次优”;但即使作为一种“非
常规性行为方式”,同性恋也不足以被归类为精神疾病,因为确实存
在很多自我感觉良好并且毫无精神焦虑的同性恋者;那些对自己的性
倾向感到不安的同性恋者仍然需要得到精神病专家的帮助。最后,他
建议在《疾病分类与统计手册》中删除同性恋,以“性倾向失谐”取
而代之。

  “这是专门针对那些在性兴趣方面主要针对同性,但同时又为此
感到困扰,内心有着冲突。或者希望改变性倾向的人。这个疾病分类
与同性恋不同,因为同性恋本身并不构成精神变态。”斯匹策同时向
众多与会者表明,这项修改并不意味着美国精神病学会在同性恋的成
因和理想性方面采取任何立场。将同性恋剔除出疾病分类并不是将之
划为“正常”,或者将之等同于异性恋。精神病学并没有向同性恋政
治屈服。

  1973年12月5日,美国精神病学会董事会举行会议,接受
了斯匹策的建议,将同性恋剔除出疾病分类,代之以“性倾向失谐”。
董事会同时通过了措辞强烈的决议,阐明学会反对在就业、住房和公
共服务方面对同性恋者实行歧视,并要求各级政府通过法规,保护同
性恋者的合法权益。

  同性恋活动分子对以上这番姗姗来迟的重要胜利表示欢欣鼓舞。
芭芭拉·吉丁丝说:“我感到兴奋异常。美国精神病学会的决定去除
了压在我背上的大石头。挥笔之际,我的病就痊愈了。”许多同性恋
者在以往对精神病学的医学权力表示憎恶,这回则在赞同中仍存讽刺。
“两千万人得到了迅猛治疗!”费城的一份同性恋报纸这样说,让人
不知这到底是欢呼还是鄙夷的咆哮。全国同性恋工作组的豪华德·布
朗是名深受尊重的医生,他做出了以下评论:“美国精神病学会的这
项决定,使几百万人上午还患着病,却在下午同时得到了治愈。历史
上还没有那么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治疗。”

  这项决定并没有中止学会内部的争议。董事会的决定一宣布,学
会内部就犹如炒翻了锅。以比伯和索克里底斯为首的反对者要求举行
会员公投。他们控告董事会发动了“本世纪最大的医学骗局”,认为
该决定有违大多数精神病专家的意见。一位会员说:“董事会没有勇
气和胆量来承受来自同性恋者的政治和社会压力。这些有着恋母情结
的同性恋者想摧毁美国精神病学会。这是精神病学的黑暗日。”

  超过一万名精神病学家参加了投票,结果表明他们对同性恋的看
法并不明显一致:58%的人赞成董事会的决定,37%的人表示反
对。由于十人中有近四人认为同性恋构成疾病,将它剔除出疾病分类
并不意味着精神病学会对此的态度有了根本改变。从另一方面来看,
大多数精神病学家赞同非病理化,这表明老式观念已经不再在这一行
业中占有强有力的主导地位。所谓“停滞发展”的理论,所谓将一切
过错推给母亲的做法,其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将同性恋普遍视为疾病
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选自《精神病学、心理学和同性恋》第10章)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