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草根组织“同伴教育”让“同志”告诉“同志”防艾滋
11月26日12时，薄雾笼罩，乌鲁木齐市天山区一座公厕里如厕者络绎不绝。“神经病，要你多管闲事！”突然，一声厉喝在男厕里响起，如厕者们看到，一名男子将一盒安全套砸在另一个人脸上。
“您别误会，我是‘天同’志愿者……”被砸的男子迅速将脸上的表情调整为微笑。他凭经验判断，眼前这名出入了三趟的30岁男子是在找“朋友”，因此将一盒安全套递了过去，没想到对方反应激烈。
“别这样，他也是为我们好，预防艾滋病……”一名矮个男子捡起安全套塞到了发火男子的手中。
这名“天同”（即新疆天同健康工作组，主要职责是帮助“同志”）志愿者叫方舟（化名），37岁。他大学毕业后从事导游工作，曾因喜欢男人而恐惧，直到看了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才认识到自己是“同志”。
每周坚持发放 辱骂声不绝于耳
2003年，他接触到内地一家名为“阳光地带”的“同志”网站，并成为这个网站论坛的管理员。2008年，他经“圈里人”介绍认识了当时新疆“天同”工作组的负责人龙龙，开始参与志愿者活动并接受了系统培训。龙龙离开小组后，今年8月，方舟被选为负责人。
两年来，方舟一直负责天山区这个片区的安全套发放，每周至少三次。他说，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被辱骂了。虽然这里的绝大多数干预对象已慢慢接受了他，但仍不可避免“新人”对他的敌对、戒备和怀疑。
公厕是干预对象常去的活动场所。“在这种地方发生的性行为往往很仓促、安全套使用率低，也是最需要进行干预的人群。”
两个小时后，方舟发完了负责区域3个点的安全套回到了南门。走进一栋高层大厦，他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强烈的日光直射暗暗的楼道。“这就是我们的‘家园’。”方舟笑着对记者说。
这是“天同”的第四个办公地点，他们最早在铁路局，后来又搬至鲤鱼山、河南东路。这个组织是2004年8月在自治区支持下成立的，作为同性关注健康预防艾滋病的“草根组织”，“天同”在疾控部门支持下，先是通过热线电话帮助“同志”，后又到酒吧、浴室、洗手间、公园等“同志”易聚集场所进行安全套推广、普及性病及艾滋病防治知识。
一套三的房间内，客厅墙上贴着艾滋病自愿咨询检测和同伴教育的宣传画，橱柜里摆着成沓的健康宣传小册子、杂志和供来访者随意取的成盒安全套。里面是问卷调查室和网络聊天室，热线电话摆在桌上。
“我去年年底做梅毒检测……”刚进门，“天同”健康热线就响了起来，梅毒、尖锐湿疣等性病方面的咨询几乎每天方舟都能接到。
“同志”得了梅毒等性病往往不敢到大医院去看。去年，一个男孩在一家私立医院花了17000元治尖锐湿疣成效不大，打电话向“天同”热线求助。第二天，方舟带他去一家正规医院，仅花了400多元就治好了病。
每年介绍治疗 为他人撑起保护伞
每年，方舟都要向自治区传染病医院介绍30多名性病患者去接受治疗，同时还介绍艾滋病病人接受艾滋病抗病毒治疗。
而从2004年至今，“天同”热线已累计接听上万个咨询电话，每天15时30分至20时开通。不问真实姓名等私人信息是原则。由于歧视，“同志”遇到问题常常无人倾诉，“天同”热线的建立给他们提供了倾诉的地方。
据估算，全疆能接触到的“同志”约有几万人。2008年全国61个城市调查显示，男男性行为接触者hiv检出率平均达到4.9%。
“很多‘同志’在发生性行为时，缺乏自我保护意识，感染了艾滋病才后悔。”方舟说，“假如社会对‘同志’有更多宽容，能使防艾工作做得更容易。”
防艾宣传曾使他一度对这个人群对防艾知识的掌握很有信心，但最近的一次问卷调查中，“蚊虫叮咬传不传播艾滋病”一问竟有60%的人答“传播”，这使他感到任务严峻。不厌其烦地对待每一位“同志”使37岁的他更像个“婆婆”。“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关心自己，谁还会来关心我们”。
困扰远比想象得要多。方舟常感难以承受之重。
“这是小卢生前最珍爱的一套西装，临终他托母亲送给了我。”方舟指着衣架上挂的一套藏蓝色西装说，长期从事防艾工作，他们结交了众多“同志”，甚至成为不少“同志”最信任的人。
去年5月初，小卢在热线中说自己有高危性行为，很担心。方舟说服小卢第二天陪他去做hiv检测。初筛结果为阳性。
防艾进行式：让“同志”告诉“同志”
早在2004年，“天同”就开始在msm人群中开展健康教育和行为干预活动，2006年至2009年年底在乌鲁木齐累积介绍检测1305人次，检测结果显示，艾滋病疫情在乌鲁木齐msm人群中日趋严峻。
看到结果，小卢惊恐地大叫：“不可能！”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介绍你到疾控部门做进一步确认，但要出示身份证……” 方舟艰难地说。每当有人被检测出hiv阳性，他的心情就很复杂。
“这个检测是不是准确？”出门后，小卢反复询问，最后说“没带身份证”，逃似地离开了。
次日凌晨1时，方舟刚睡，电话响了，很多时候，方舟都会在半夜接到“同志”打来的电话。“这个检测是不是准确？”小卢劈头就问。
“这只是初筛，还不能确定你就是感染者。”方舟反复解释，即使感染了，只要按医生的要求做，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存很久。
一个小时后，方舟说服小卢去做确诊检测。但第二天，没见到小卢的影子。
“明天5点南湖广场见。”约定的时间过了后，小卢发来了短信。
“那天下着小雨，小卢穿着西装，很帅气。他说他是他们团场惟一考上名牌大学的人。在上大学时他与男同学发生了关系。后来到乌市上班认识了不少男朋友。小卢说‘我还不想把这件事（艾滋病）和自己联系在一起’。”方舟说，意识到小卢想逃避，他告诉小卢“你得为自己的身体负责”。
小卢惨然一笑，消失在雨中。7个月后，方舟见到小卢时大吃一惊，他至少瘦了20公斤。“天同”工作组帮他申请贝利马丁基金住院治疗，但他却选择了轻生。
26日16时左右，方舟在qq群上发了条通知：自治区疾控中心进行的健康体检活动即将结束。此次体检包括艾滋病初筛、梅毒、丙肝、疱疹四项检测。检测结果严格保密，检测者无需实名，只需留下新二皇冠手机版登录网址的联系方式（qq或电话）告知结果。检测时间：每天下午4时至7时。
借助热线，天同健康咨询qq群也日益壮大，由最初的几个人发展为5个群——时尚群、健身群、户外群、娱乐群、游泳群,共2000多名成员。设有天同论坛、在线答疑、检测预防等栏目，在潜移默化中传播防艾知识。
借助qq群，方舟已经协助疾控部门在“同志”人群做了三轮艾滋病检测。
19时左右，十几名去“同志”酒吧做外展(发放安全套、宣教防艾知识)的志愿者陆续到齐。大家在谈笑中围坐在桌边，拆开成盒的安全套，将天同热线的标签一一贴在里面的小包装上。
方舟炒了3个菜给他们做“拉条子”，他边做饭边问新加入的志愿者“和男朋友过得怎么样？用套没有”。
随后，志愿者们分享着晚餐，他们说笑着。这是工作组每周最热闹的时间。
22时，“天同”志愿者来到乌市沙区一家“同志”酒吧。100多平方米的酒吧里坐满了人，他们来自社会各层面，有艺术家、企业家、公职人员、个体户……酒吧老板冲志愿者们点点头说“发吧”，显然已经很熟络。
“你好，我们是‘天同’志愿者。”方舟和志愿者们将一盒盒安全套放在桌上，不时和人打着招呼。
“嗨，我不用这个牌子的！”突然，一名时尚青年高举起右手。“说不定能用上，留着吧。”方舟说，青年不情愿地把安全套放在桌上。
“与在公厕、浴室活动的群体相比，来酒吧的群体文化层次较高、收入稳定，发套也更易受到排斥。他们怕人说‘连套都买不起’或‘很滥情’。”方舟说。
“安全套是艾滋病的社会学疫苗！只要用，就很难侵害我们。”方舟的宣教淹没在音乐声中。
从酒吧出来，方舟的红色手提袋里的安全套少了1/3，还有3家“酒吧”要去。起风了，志愿者们裹紧了外衣，虽然有些冷，但“要坚持下去”。（晨报系列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