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特写] 宋鹏飞--内地唯一公开姓名的艾滋青年
宋鹏飞,目前内地惟一一名公开自己姓名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1998年2月,16岁的他不小心被剪刀刺伤腿部。在当地医院手术时,先后被输血1350cc,随后转到北京304医院,被证实输血过程中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治疗期间,因媒体披露,宋鹏飞被迫公开了自己的姓名,一度成为名人,参加了在马来西亚和南非举行的“世界艾滋病会议”。两年来,在一些团体的资助下,他坚持使用“鸡尾酒疗法”,以抑制病毒的扩散。因当地村民拒绝他回乡,一家三口在北京暂住在一处破旧的房屋里。
8月11日,记者见到了宋鹏飞这个年已19岁的小伙子。不过,这时的他已不仅是一个受害者,还是一个为更多这样的受害者而奔走的“社会工作者”。
去年12月1日以后,频频在各大媒体露面的宋鹏飞突然消失了。8月11日,记者眼前的他,显得更加消瘦。长时间的沉默后,他说:“有8个月没接受过媒体采访了,我已经厌倦了所谓的‘明星生活’。”
为什么会冷漠
刚接触宋鹏飞的人,无不会对他冷漠的眼神感到不安。谈起这些,他反问记者:“你到过我们老家吗?你尝过与世隔绝的滋味吗?孤独久了,你也会这样。”
1998年3月,因为到处治病把家底都花光了,宋鹏飞一家只好回到老家——临汾市郊区的岔口村,而面对他们的是更加无情的驱逐。
尽管真相大白后,事故责任人分别被逮捕或行政记过、罚款,而宋家的痛苦,却不过只开了个头。肇事的临汾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生到他家慰问,走后把穿的白大褂、戴的口罩全扔在村口,市里领导来看望宋鹏飞,戴着橡胶手套仍不敢跟他握手。
很快,宋家孩子得了“脏病”的消息传遍了四乡八邻。亲戚朋友们不再登门,他们家成为村里的“孤岛”,邻居纷纷搬家。不久,村里一百多号人开着车到市政府请愿,不让宋家继续在村里居住。此后,宋鹏飞原来所在的临汾地区计算机教育学校也采取了措施。经过北京地坛医院的治疗后,病情基本稳定的宋鹏飞,拿着医院出的介绍信兴冲冲地回到学校,希望能返回久违的校园。可是一进校门,接到的却是一份建议他“休学静养”的通知。
在种种压力之下,宋家只好离开家乡来到北京,两年多来,一家人一直住在北京丰台区租住的破旧房屋里。宋鹏飞说:“两年多了,一直没回过山西,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惟一怀念的,就是老家的大房子。”
朋友啊朋友
在接受采访时,一位瘦瘦的、文静的小伙子一直陪着宋鹏飞。“他是我到北京的第一个朋友。”宋鹏飞说。
小伙子23岁,叫李丹。两人认识时,李丹还是北京师范大学天文系96级的学生,现在他已经是中科院国家天文台的研究生了。3年来,两人虽然时聚时散,但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1998年12月,在北京广播电台直播室里,李丹初识了这个16岁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当时,鹏飞并不愿意来,他那时很紧张,很怕见生人。”李丹回忆说,“我想,他需要朋友。”此后,李丹开始了每周两次的探访,一直持续到1999年9月他准备复习考研。
李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鹏飞家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在鹏飞的家里待了两个小时。“当时鹏飞有点矜持,但他很喜欢有人去陪他。他是一个很懂礼貌、很聪明好学的孩子。”李丹说,“最初我做这件事时,就有个想法,我要尽我的努力去让有病的人和正常的人做正常的交往。让身边的普通人敢于去接触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同时也让宋鹏飞这样的人能走到人群中去和正常人交往。”
宋鹏飞说:“我能健康地活到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了许多李丹这样的朋友。”
不谈未来,只谈现在
采访宋鹏飞时,他和李丹刚从某地农村回来,许多年前,那里的村民们卖血成风,现在已成为艾滋病的高发区。
在当地朋友的帮助下,他们背着介绍、宣传艾滋病的小册子、安全套等物品,给村民们介绍有关艾滋病、如何预防艾滋病知识,发放提倡性安全的安全套。“为了不给当地政府带来压力,我们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的。”
经媒体披露后,宋鹏飞一度成为明星人物,各界的关注使他的处境得到明显改观。“与其他感染者相比,我是幸运的。”宋鹏飞说,“虽然承受了各方的压力,但毕竟我是走出来了。”
每年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前后,宋家租住的房子里,就挤满了各地采访的记者。“刚开始我还认真地接受采访,介绍自己的经历,呼吁人们对艾滋病患者的关注。”他说,“可是宣传日一过,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多数这样的兄弟姐妹照样生活在孤岛中。”
一天,宋鹏飞接到一个艾滋病患者的电话:“你宋鹏飞出名了,得到救助了,可曾想到过我们!”“从那时起,我想我该用自己公开的身份为他们做些什么了。”宋鹏飞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宋鹏飞曾做过一个网站,成立一个“艾滋病论坛”,让艾滋病病人、医生和普通人建立起一种联系,消除对艾滋病的恐惧和无知。现在好久都没顾上维护网站了。“一个人做网站,怎么也顾不过来,还不如做些实实在在的工作。”
吃饭时,大家谈到各自的学历,本来很高兴的宋鹏飞突然情绪低落:“我算什么,连中专都没上完。”李丹告诉记者,鹏飞学校里还有一个女朋友,目前还经常保持通讯联系。她曾经想来北京看他,结果她父母不让。提起女朋友,鹏飞苦笑着说:“我都这样了,还能找女朋友吗?”
在北京南郊一栋危楼里,鹏飞和父母住在那里。“母亲近来身体不是太好,也没机会去医院看看,全为我操心了。”虽然说起来满不在乎,但语言间的沉重却能感受得到。经过坚持不断的治疗,前一段检查中,他血液中的hiv病毒测不到了。鹏飞说:“但这并不等于艾滋病就好了。它随时都会跑出来,大肆作恶。”
当记者提起未来,他打断了话题。“不敢谈什么未来,像我们只能把握住现在,只要能健康地活一天,就要好好面对生活。”鹏飞说,“时间不多了,得赶紧为艾滋病患者多做些事儿了,毕竟自己是公众人物了,毕竟已快20岁了。”文/本报记者 庞红卫 于茂世 实习生 杨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