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与香港主流电影中的同志情欲
这一场座谈的主题是〈电影、剧场与文化研究中的情欲流动〉。研讨会策画人张小虹教授希望我能谈一下华语主流电影中同志情欲呈现方面的问题。虽然华语电影一直是我研究的领域之一,然而同志的议题我却较少专门去探讨。甚至我本身至多只能算是一位「直同志」,生活中截至目前为止也一直无缘与同志团体有较深入的接触,因此以下的引言几乎必须完全依赖目前我所搜集到的研究论述,若是因此看法上有所差失之处,敬请各位见谅并指教。另外,由于中国(大陆)的电影材料(影片与评论)对我而言搜集十分困难,目前我无法提供各位这方面的资料,因此以下仅将就台湾与香港电影的部分作讨论。
若要问台湾与香港主流电影中呈现出什么样的同志情欲流动?答案是:除了极少数例外,都是十分刻板的异性恋模式。台湾电影触及同志议题的影片相当稀少,除了八0年代虞堪平导演的《孽子》之外,就数李安的《喜宴》与蔡明亮的《爱情万岁》较为直接地处理同志的议题。反观香港从八0年代起开始正面触及同性恋的议题(如《唐朝豪放女》),更在最近几年所生产的影片中不断出现同志的角色。较为引人注目的影片如程小东的《笑傲江湖ii之东方不败》、陈凯歌的《霸王别姬》与陈可辛的《金枝玉叶》。至于像《女+女=男》之类的三级片与《笑侠楚留香》之类的搞笑片中对于同志呈现与影射更可说几乎是无所不在。然而这并不代表香港或是台湾有所谓的「同志电影」。除了极少数例外(如《爱情万岁》),这些影片基本上依然反应出对于同志情欲的恐惧症,以及电影工业无所不用其极的商业考量。这些电影中的男同志通常若非是变态、色情狂就是充满性暴力的危险分子;女同志的出现则往往只是为了满足男性观众窥视的欲望,其同志情欲不过是色情镜头的幌子。台湾的影评人闻天祥与香港的同志理论研究者周华山针对香港电影中的同志议题都有专文讨论。闻天祥即指出港片大半认定同性恋为疾病;到头来规定男的就是大男人,女的就是小女人(46-47)。周华山也直言香港仍未出现一部同志电影(277)。
然而对于同志而言,杀伤力最大的并非这些将同志当作「奇观」(spectable)的商业电影,反而是如《喜宴》与《东方不败》这类对于同志的呈现看似正面,而且票房成绩十分可观的影片。。这些影片相似之处就在于其对于同志的情欲与关系完全依照刻板异性恋的模式处理--《喜宴》中伟同与同志爱人赛门的「大丈夫-小妻子」形象,在威威这位「真」女性的加入之下,其实只是再次强调了异性男女与家庭关系的必要性。同样地,东方不败虽然似乎模糊了传统男女性别界线,但是片中所呈现的情欲关系依然是标准的异性恋模式。尤其影片结尾时东方不败(毋宁说是美艳女星林青霞)自我牺牲的凄美镜头,恐怕只会让观众再次印证千古不移的「男女」情爱典型。难怪刘(黄)毓秀会严厉批判《喜宴》在片中虽然有性别解放的表象,「其实骨子里仍然相信『父严子孝』和『性别分工』的一套旧传统」(13)。周华山也直陈「《东方不败》其实是易服反串与同性爱包装下的异性爱霸权」(299)。这些影片中的同志身份与同性恋情欲关系,虽不至于被当做「奇观」呈现,却也同样只是一再被利用的电影素材;其存在的原因恐怕并非是电影作者认为同志情欲与生活上有任何动人之处,而是同志题材的新颖与可能的争议性有助于票房的利益。截至目前为止,似乎只有蔡明亮的《爱情万岁》对于同志情欲作了比较深刻的呈现。透过小康在银幕上所展现出来的同志形象也是少见的有血有肉与感人。片中巧妙运用待售的空屋作为隐喻,更是将传统异性恋模式的「家」观念作了极大的批判,肯定同志情欲的存在。
张小虹与王志成在讨论《爱情万岁》时便指出,「家的掏空便开放出去畛域化情欲的可能,不再以传统异性恋婚姻家庭与性交生殖导向为最终依归」(111),而片中「社会移动力」呼应着「性的移动力」展现出「性/性别/性取向上的多重暧昧不定」(112)。然而,这样一部同志电影似乎也只是可遇不可求。或许今天这个座谈会首要讨论的议题,便是面对目前台湾与香港主流电影如此「非」同志的情况,二地的同志与关心同志议题的直同志最有效的介入手段为何。桑梓兰曾在《当代》的一篇名为<程蝶衣--一个诠释的起点>的文章中,希望以queer或所谓camp的阅读方式去挑战主流社会的同性恋恐惧。朱伟诚随后也附和这种诠释策略,认为桑将《霸王别姬》从「异性恋主流派的诠释牢笼中解救出来,本身就是一项重要的次文化抗争实践」(142)。基本上,我同意这种诠释抗争的必要性,但是却怀疑在面对主流电影及整个主流社会时,这种策略的果效究竟多少。有没有更有效的介入策略?就请大家共同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