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志的故事：小芬
是不是有很多人在对异性好奇之前，先有过同性恋？
小芬是我最初的爱。
认识小芬的时候，我们都只是小少女，才从小学毕业，刚把头发剪成耳齐。小芬来自男女同班的小学，我来自只收女生的小学，第一次看到学校里有男生，但是我注意到的是小芬，不是那些猴模猴样的顽皮男生。
小芬婷婷玉立，眉清目秀，举止却很帅气，听说在小学，会跟男生干架，把几个臭男生打倒在地动弹不得，神勇得很！有时在下课时间、或放学时候，会看到几个男生跟小芬打招呼，小芬神态自若地和那些比她矮小的男生交谈，模样神气可爱。
体育课是小芬的最爱，大家选她作康乐股长。每次上课她总是带头跑操场，她的双腿笔直，穿著中筒白袜与白布鞋，脚一落地，尘埃轻轻扬起，落在雪白帆布鞋上，橘红的跑道飞上了鞋缘，像粉蜡笔淡淡一著，很好看！我气喘嘘嘘地跟在队伍后，望著小芬的黑发上下跳跃，等好不容易赶上先头部队时，小芬早跟大夥儿嘻嘻哈哈闹成一片，她的白制服被汗水黏贴在身上，腋下有浅黄汗渍，味道一点点散开，并不令人讨厌！
小芬跟班长小琪是哥儿们，朝会排队她站在小琪旁边，中午吃便当她们一桌，放学她们一齐走，只差成绩排名相隔遥远，不然简直如影随形，长相左右。我常常远远地走在她们後面，看她们嬉笑打闹，一副愉快模样，中学生活对她们来说真是惬意，不像我，才上国中，就有轻愁。
小芬有个便当袋，咖啡色，样式简单，很好看。我的袋子破了，我去买一个跟小芬一样颜色的袋子。我有了生平第一本日记本，小芬的名字写在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和每一页...。不上学的日子，我骑著脚踏车转呀转到小芬家附近，那一幢幢两层楼独门公寓连成的巷道，住著讲话带有乡音的外省人，很多人家的门墙上爬著软枝黄蝉、紫罗兰或龙吐珠，小芬家没有这些植物，她的父亲是军人，听说过逝了，母亲我见过一、两次，娇小美艳。
我骑车到小芬家附近闲晃，有时候看到忠班的小矮七在巷口杂货店家中看店，有时候他们班的班长小龚也会出现在矮七家门前，靠墙跨骑在自行车上打公用电话，两个一高一矮的男生频频交头接耳，像在积极密商什么。
通常是看不见小芬的，巷子里有孩子在玩耍，有几个妇人站著闲聊，但很少看到小芬，我转进巷子，经过巷底小芬家，侧头望望，失望地调头离去。
寒假来了，痛苦的煎熬开始。不上学就看不到小芬，骑车到她家附近转也见不著她，打电话谈不上几句，很尴尬，我不是小芬的死党，有好玩的，她不会找我，我只能等待每周两个下午，凶狠肥胖的女体育老师把一年级女生集合在操场练舞的时候，才能看看小芬。
胖老师为校际运动会“精心”编导了一场大会舞，她把几百个国一女生当猴子耍，要我们随口令翻滚、蹲跳、转圈，种种滑稽的动作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但这是我整个寒假唯一可以看到小芬的机会，在操练这些无聊动作时，我的眼睛不断搜寻小芬的身影。然而，舞一练完，小芬和她的死党总是立刻扬长而去，我只得孤单地骑车回家，等待下个练舞的日子。
新学期开始，学校要大家缴交大头照制作图书证，那几天班上同学便老在交换照片，对著照片品头论足，好不兴奋热闹。小芬那票都互相交换照片，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向小芬要了一张，放在铅笔盒里，早晚带著，晨昏看著，不看时便发呆，心想小芬长得真是俊秀，自己一点也比不上。
开始有人嘲笑我没事爱盯著小芬，跟小芬买一样的手提袋，又常出现在她家一带。小芬看见我，态度从淡漠转为轻微嫌恶，令人难过不安。
一天傍晚，最后一堂自习课，全班散漫地各作各的功课，心在等待铃响，排队回家。我摊开作业簿写习题，回头向坐在后面的同学问问题，同时眼光也投向坐在更后面的小芬，没意料与小芬的眼光正面接触，心头不由怔愣，但小芬随即高傲地转头，我不安地回身坐好，心情惶惑地又藉故回望了几次，隐隐觉得背后有人窃窃私语，偶有低笑传出。
有人传话过来─“小芬说你的眼睛很奇怪！”刹那间，一整个寒假的等待、失落与这阵子的被奚落讪笑，化作实实的重击，令人感觉胸口窒闷，喉头哽塞，满腹委曲急速上升，淹没胸口，浸入咽喉，自眼眶泛滥奔流，不可收拾。周遭同学都怔住了，不知到底什么事可以让人哭成这样。我毫不忍耐地任泪水流得满脸，平平整整的作业本上出现汪汪水池，自记事以来，似乎从没哭得这么惨过。许久，哭泣变成抽噎，凉风乘夜色灌入窗户，泪痕变成一道道寒意封藏心底。我回家，没人感觉异状。
接下来的日子，老实说，已不太记得，接连不断的大考小考、上课与补习填满了我青涩的岁月，不久，有男孩子闯入我的世界，生活出现不同的忙碌与期待，我对小芬的关注爱慕不知何时悄悄地移除了。
后来，我顺利升上高中，小芬念高职，全家搬到台北，从此不曾相逢。念大学时，有一次不知道为什 跟小芬连络上，两人在电话里聊了一阵，小芬说自己胖了，在一家超商混工作，我感觉她像从前一样乐观洒脱，不在乎前程，关于新二皇冠手机版登录网址两人过去青嫩的感情磨擦，没人提起，彷佛不曾存在。
这辈子也许不会再到小芬，小芬或许也无从知道她在我记忆中的位置，说不定她连看到这篇文章，都联想不到她就是主角，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吧！